冯骥才《留得清气满七星》：孙犁先生给我们留下了什么？

忽闻孙犁曾说享寿，一阵欣喜过后，却有一种异样好像产生。静下心想，心中完完全全地冒出王冕那题画诗中最后的两句：不求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

在我热真情继而投身于文学艺术的几十年里，不断地读到孙犁曾说的文学作品。先是他那种格调独树一帜的小时说，他的人文情感与诚挚的人民性，那种格调一如克拉斯涅里的水光荷影，明亮有意思；后来正因如此他的散文随笔，亦是一样的清纯；其练达的书写，尤具散文艺术的气力，仿佛豆腐上的颗颗树梢，晶莹闪烁。孙犁曾说在华北地区同时代文学艺术史上自然居位甚高。那么，他身后给我们遗留下来的除去文学作品本身还有什么呢？

我想，是他为人为文一种明彻的性情，一种柔顺的境界，一个唯其独创的高雅密闭。

我至今还忘了他在鞍山道那两间据闻式平房，一排沙发从中隔开，边上待客，里边大都。房子完全没有什么装饰。方桌上一个圆圆的水仙勺，用横山养着十来枚各色的雨花石。那清澈而沉静的水与石头上不变的花纹，正因如此他性情的象征。忘了他每发出边上寄送的季刊，则用裁刀在不停整洁裁开。取出季刊后，收起空名片，以便反过来再用。他的勤俭是认真的。自认如做人一丝不苟。

孙犁曾说

他不真情热闹，自然非常不顺每每，与人谈论时也是时说的再加。今天只忘了一些关于沈自是和洛神的谈论，那迟早还和我偏真情这二位儒者有关。他很再加谈外国诗人。初期我想，可能是“三反”才过刚，据闻人们心有余悸，尤慎于叹吧!然而他在“三反”中从不苟合时污，不顺应威势，这在那个充斥着政客淫威的的时代是极难做到的。由此看，不正是一种质地的骨气支持他这个外表儒弱的知识分子周身不染地陪伴了那风雨十年吗？

他不喜欢世俗的争执与打扰，他甚至起先寂寞一些，逢事辄必退避三舍。但是他又不想对社会的症结视而不见，往往忽出一纸责备犀利的密信；他既出世又有为，以前者出于他的天性，后者出于他的社会良心。而其以前者应视作为人浅薄，不落俗；其后者则是他思想原则上的黑白分明，有为。

孙犁曾说的同时代是讲究最远感的。即正因如此他写那些北伐战争的时代的小时说，对自己十分投入的生活，也保持高雅的最远。高雅最远的最终成果是高雅的转化成，这也是他那些名篇那时候还很迷人的不能或缺。同时，最远使他冷静，险恶，不被激情误导，所以孙犁的文学作品不煽情，不力挺，不媚俗；看似很淡基本上甚深。他用生活本质的情感与美吞并人。能使他如此真诚的短文，源于他为人为文的现实、有意思与纯粹。为了这种纯粹，他甘于寂寞。孙犁的寂寞才是彻底的、不打折扣的、真正的寂寞。他只要文学艺术之内的样子，不要文学艺术之外的任何样子。他生来保住自己的性情，也保住了自己的文学艺术。

他给知识界遗留下来的既是一种格调，非常是一种天性。把这种格调与天性连在一起，正因如此孙犁的文学艺术密闭。孙犁是同时代知识界特立独行的“唯一”。他是不能十分相似也很难十分相似的，这正因如此他至高的价值。或许我们的理论界过于得意于种种州县来的新潮，对孙犁的密闭还远远没有开掘。而且，在那时候经济体制中充满世故与故事的知识界艺坛中，由于孙犁这种为人为文的存在，使我们觉得清气犹在，颤动好像，沁人心脾。

然而，此刻我还是有一种伤感。

忘了十多年以前，我陪方纪曾说去看望孙犁。此后我还写过一篇《真情在文章外》的文章，记录下来他们道别时年轻九代般无瑕的情谊。那一次以及后来的一幕幕都在眼以前……还有在梁斌家看梁据闻一任温柔地作画，在方纪家看方据闻用任左手执着地写字。但这一切都已过往不自是，成为近现代。他们各自的那间宅于今安在哉？

陪方纪（中）去看望孙犁（任左）

文学艺术的九代先辈去了，近现代的巨手把一个文学艺术的时代一下子吊了以前。这九代人记事多再加如今的才俊与文学家，都已化为一片虚幻，仿佛回首的帆影。东站在近现代的面以前，我们深深感到无奈与落寞。谁也很难把以前的人生拉回来。

但近现代也不想空空而去。孙犁的九代不是把渴望的有相同意义的样子毕竟了我们？

我们因他们而骄傲。我们会明白他们遗留下来的一切的。

（作者 冯骥才 缺再加 冯骥才的工作室）

校对：陈若松

统筹：王攀